偷光的眼睛
陷入一汪绿色幽潭后,那眼睛再没离开过我。
大家就这么静谧地睡着,永远无法了解醒着的人。婴儿的哭闹扎疼了夜晚,床板被震得哒哒响,三点! 马路上已零碎摆放着几辆车,红绿的灯光踩着它们爬上天台,忽闪忽闪抛着媚眼想要刺激挑逗什么,两眼放光!挺立的镜框内是早已黯淡的瞳孔,尽管如此还是死命睁着,多数漂泊的异乡人就这样过早地失了明,牵着枯萎的视神经继续奔走于城市的各个街头,他们是梅溪湖一季的浮萍。
这座城多年来一直大度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碎片,尝试拼凑起属于自己的蓝图。鼓鼓的钱袋继续膨胀着,竟生出许多不实的欲念。快速发展起来的经济甚至放弃了呼吸这一耗时的工作,继续扭曲着。像极了大鱼脱水后充血的腮头。一张一合,都是触目惊心的样子。
六月的长沙依旧闷热躁动着,没有一点要下雨的意思。打开窗依稀可以闻到夜市残留的油烟味。欢愉的玩乐见不得人似的收进了里子。旮旯里的热情由底层市民们点燃,些许粗鲁蛮横有着原始的味道。角落的夜市是湖南火辣辣的代表,泼皮无赖的玩笑话活跃穿梭于每条小巷,彻夜无眠却不知累。年轻的心跳总是随着火锅桌上的蓝色酒精灯欢呼雀跃着,整条美食街都要炸裂了。
藏污纳垢的排气扇不知扣留了多少私密的风流逸事。一往情深的爱恋被当作冻货封锁于冰柜中,等待着谁的发现。看似规规矩矩排好的塑料椅都是副诉说衷肠的暧昧模样。烤串摊边吱吱呀呀的风扇仿佛就摆在面前,呛鼻的热风勒得我喘气不过,千言万语尽罩在了一身汗里。
恐惧吓坏了朦胧睡意,就连哈出的气都是急需慰藉的,我拉着书包跑下楼去。 窝在过道的角落里开始想一些小时候的事,不料亲眼目睹了一场谋杀。白炽灯是不乏灵感的,强光下万物都给照得清楚,挨个挑选着,从枝上撕扯下最好的笑容贴给自己。看着喷涌而出的咸腥液体溅脏墙壁,灯光被都笑颤了,一时只觉眼前忽闪忽闪。
关掉路灯,起身摸索着插座上那些小孔,寂寥夜色里,那些伤口总是异常清醒地疼痛着,好像要蛀蚀掉整座城。紧随着哪层龙头滴滴答答的流水声,我在花坛中绕着。头脑一片空白竟不分东西,只觉着好渴,桃江不知会不会凉快些。这时候乡下的黄瓜总是出落得很俏了,我能吃好多,妈妈做饭时也一定肯定惦记着我吧。哎,操心命,她从来是比我懂得付出的。记得那次收拾好行李动身去长沙前外婆拉着我的手哭着说,“爱孙要好好读书啊,你妈妈也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被我送出去谋生了”一门心思干活,长大,赚钱,嫁人,这就是她们那一代大山深处姑娘的全部命运了。生我的前一天还忙到凌晨,站累了会不会有人扶一下挺着大肚子的她。上次通话妈妈说智齿又调皮了,牙疼难耐辗转反侧时有没有人陪伴在身抚摸着她面颊,就像从前她照顾换牙期的我一样。一晃眼妈妈都快满四十岁了,我陪她过的生日还不到一半却已晃荡在外,耗费青春养这么个女儿,不知妈妈有没有后悔过。
所有思绪淹没在物质的海里,连句回声都捞不到。躲闪的温情终于崩溃于一片黑漆漆里,真的不想走去了。我转身只管离开,最后一瞥却撞上了一抹绿光。你无法想象一个人在疲惫之时看到除灯盏以外的其他光亮会有多激动。我以为是对萤火虫,伸手要抓。一片稀稀疏疏的草动声后是婴儿般的哭泣,比闹钟还要准时提醒我起床的家伙,原来是只黑猫!幼时常去玩耍的太平路是不乏街坊传说的,很小就听大人讲起黑猫的故事,说它是不祥之兆,要用棍子打死才能逢凶化吉。现在的孩子很少听到也自然不会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望着它嘲弄似高高翘起的尾巴,不免有些遗憾。眼前短暂的明亮就这么熄了,相遇不过几秒。绿眼睛,我不知它来自何处,更不知道它会去向哪儿,清楚的仅仅是“它叫黑猫”。
暑假的某个晚上早早的躺下了,兴致勃勃向妹妹诉讲起这段奇遇。
“有什么稀奇的,绿眼睛,那不就是嘛。”
“哪儿?”我几乎是要从床上跳起来了。
妹妹往桌上指了指,我尽可能轻着,蹑手蹑脚走去,果然绿光跳跃着呢,贴近了,猛地搂住它。苦苦追求着那象征希望的绿眼睛,以为抱住了的,竟是冰冰冷冷手机的呼吸灯。
汤畅飞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770班